时下流行一句口头缠“你以为你是谁”,这话似乎在警醒人要正确认识自己的地位。如今虽然不提了阶级之别,可层次之分却日益突出。譬如开会吧,你是主席台就座的就有一个标有你名字的小牌子给你的位置定好。你若是个主角,还有一个麦克风在等着你。不论你讲得怎样,你肯定能赢得阵阵的掌声。其余陪坐主席台的起码有杯茶水,还会有位身材娇美的礼仪小姐给你倒茶。你若是台下的听者,你的笔就该在小本子上记点什么。不管你对讲话的内容是否感兴趣,可为表示重视,哪怕你在小本子上练字,你也应做出记录的样子。人似乎都有自知之明,知道自己的地位。然而出于礼仪之邦的儒雅,往往进门时先让别人先进,就座时让别人前排就座,其结果还是先后有序,各就各位,因为还是有职位之分。
“你以为你是谁”,说这话时,说明还是有人常忘了自己是谁的时候。你是挤“公汽”的工薪族,偏以为自己是坐轿车的款爷,偶尔时间紧打了一次“的士”,潇洒过后,你这天或几天的工资就没了,你就把晚餐桌上的一盘可口的菜肴或是襁褓里的“小皇帝”的奶粉打没了。你还得面对现实,第二天还得拼命去挤公汽。你总去泡大众浴池,花上五元钱找位同性搓澡感到不过瘾,就去洗浴中心洗涤一次。即使你不想从按摩小姐那里讨点温柔,但躺在那里,异性绵软的手去触摸你的神经,似乎从躯壳到灵魂都为之一颤。之后你汗迹未干地出来了,囊中连买瓶饮料的钱都没了,你只能口干舌燥地吧嗒嘴。因为你知道明天孩子与你上街,他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向你要“娃哈哈”。你总算有了一次上档次的洗浴,然而你的灵魂却得不到一次彻底的淘洗。
你以为你能成为歌星,梦想着自己的身价倍增,出场费不达几万就罢演,可你苦于没有哪个音乐人肯为你包装,在你没名的时候没有哪个大款为你出资。于是你只好到练歌房去等待,梦想着有一天哪位经理欣赏你的歌声和形象,从此坠入他的怀抱,他慷慨捐助,使你一夜成名。练歌房里也有很多人找不着调门仍在练着,你拿过麦克,沙哑地演唱了一首“一无所有”,周围的人都入迷了,他们都喊你“天王”,可等掌声在鲜花中退去,你仍站在那里,没有了鲜花和掌声的簇拥,你仍是你自己。
你以为你能成为名作家,二十一世纪的“诺贝尔奖”的桂冠等你去摘取。因为你懂弗洛依德、海德格尔,你懂萨特、卡夫卡,你懂“后现代”、“魔幻现实主义”。你似乎就能写出《百年孤独》,能成为全球走红的米兰.昆德拉。你读过金庸、古龙,读过琼瑶、陈凯伦,你似乎就会武打,就会言情,能成为通俗小说家,能买得起别墅,过着“庭院深深”的生活。你以为读过《金瓶梅》原著,你就能写部让世纪末的文坛沸沸扬扬的《废都》。于是你拼劲写“大暴光”,写“少女惨遭暴力”,写“几代人乱伦”。你以为会像鲜花引来蜂蝶那样赢得读者,反倒像垃圾一样招来了苍蝇。于是你为出版而奔走,你托朋友的朋友找编辑,好不容易在大酒店里安排了编辑,可他却文雅地告诉你,现在出书难,你自己要出几万元的费用而且还要包销,你的心落进冰窟似的凉了。你就翻满抽屉的名片,在众多的企业家中寻找善做慈善事业者,你怯声声地与他商量,说在有影响的报刊上写篇时代英雄录,大肆宣扬他的伟绩,给他的企业插上腾飞的翅膀。你还答应等他再发展下去再为他写部大富豪传奇。你的梦成真了,终于有人赞助出书了,出版社还要跟你谈价码,到头来你所剩无几,弄个白出书。于是你家的床下、写字台下到处堆满了自己的著作。你累瘦了,到街上去散步,在地摊上奇迹般地发现了自己写的书,你激动地拿起一本,却发现那书印刷粗糙,被盗得面目全非,回到家你倒在故纸堆里站不起来了。
你以为你能拍电影,若遇到好机遇能成为“大腕”,期盼着有位国际获奖的导演发现了你,于是你要千方百计地迷住他,与他结成黄金搭档。你被他捧红了,拍个广告就会得几百万。你能拉来一伙人开个影视作坊,拍部一百集的电视剧,让观众看得不厌其烦。但无论如何把钱弄到手为妙,你能拉赞助商投资上千万,拍一部“真实的谎言”,等到有家影院争到了独家上映,场内寥寥无几的观众还没有参加演出的主要演员多时,你的心从内往外凉了。
你感到屋子里太烦闷,索性到迷人的夜色里走一走。你将自己包装得像个款爷,可你走到立交桥下或是灯火阑珊处,你畏惧地停步了,因为你听说过某小姐由于一串金项链被暴尸街头。你还从报纸上看到某个抢劫杀人犯被判死刑,却是缓期两年执行。
你走到一处繁华的街道,看见咖啡屋内暗淡得似乎要把一切温柔揽入怀中。你走到夜总会的门口,那迷人的音乐裹着女性的放浪飘进你的耳鼓。你想住足倾听,可你怕门口站着那位小姐嗤笑的贪婪的目光。
你就那样漫无目的地走着。你看见一对男女肩并肩,手挽手地从你身旁擦过。你对他似乎很熟,几年前,他还是你的同学或朋友,后来人家下海经商了,忙了就疏远了。后来又听说他和前妻离异了,之后他又迎来了第二个春天,娶了一位花季女子,在“帝王大厦”举行了隆重而奢华的婚礼。他似乎是没有看到你,也许是有意回避或是不想与你接触,他们目不转睛地走过去了。